秋水荻

象鹭象七夕12时辰 18:00 隨行(上)

  人總有最不願回想的那一夜,那一夜卻如影隨行,未曾散去。四皓方庭內,空闊無聲,院裡的幾隻山鷺早已沉睡,空谷無聲,不見一人。


  西窗月一人坐在亭中,用著乾布擦拭秀戟,她眼神溫柔,卻又寂寞。


  「小弟,明天就該前往湯問夢澤,隨我一同重建湯問夢澤,此後天地之間唯你吾兩人為伴。」

  原以為此戟伴己出世,唯己所用,豈知秀戟乃天物之澤,為同胞兄弟,隨遇機緣現身,也與自己隨行一段路,雖然小弟再次沉睡,但仍有希望化為人形,與自己相伴。她含笑拂著秀戟,卻見秀戟閃了數道毫光,她溫柔一笑:「明白了,你與我共行,我何需擔憂呢?畢竟你與我共同經歷諸事啊…」

  她抱起秀戟,走向雪地,不知怎麼地,卻讓她想起那個人,那個最後未曾表明情意,卻瞭然於心之人。

  「山座。」

  儘管已接下湯問夢澤的重擔,想重燃那不滅的火光,斯人已逝,卻仍改不了對他的稱呼,喚不出他的名字,卻在心中念了無數次,她還記得那年是他帶領她步上此地。

  那件事後,她在湯問夢澤內療傷許久,而她未回到舊時的房間,只待在他的房裡。日時,她只靜靜的坐著,望著湯問夢澤的楓樹,靜默不語,夜裡她捉緊那人的衣角,瑟縮在他身邊,任他將自己擁入懷中,溫言撫慰,在他身上謀求溫暖與感受活著的感覺。

  某一日他手緊牽著她,說著散心,領著她離開湯問夢澤,一路走走停停,不知走了多久,卻在行此地時,她停下腳步,眼神望向雪地,而他只是望著自己問:「就是此地嗎?」

  那時的自己,只是靜靜的望著,還未開口,那人卻明白:「那就此地吧!以此地作為你的居所,如此之處適合養山鷺,不如取名為四皓方庭吧。」

  他令人打造居所,建成後她一人居於此地,鮮少有人來到此地,百年之間唯有鹿巾、琴狐、江南春信與湯問夢澤的同窗們,偶爾前來探望,卻不曾久留,因她不願留人,只待那人前來,那人卻不曾來過。

  「你怎麼不明瞭我的心意呢?」她手撫著不器之器輕聲說:「若說一切就該義無反顧去作,那麼…是你護持我的…我就該陪你行過那一段,六牙…你怎麼不懂…。」

  她始終記得那一夜,那一夜她滿身血汙,望著這一切,淚水難以抑制流下,看著父親屍身,母親的屍身,望那著曾經含笑的面容,她想號泣,卻又無法出聲,只是跪著望著屍身沉默不語。


  明知一切是對的,也是救父親解脫之道,依循天道而行,可為何還是淚流不止,染滿身的血汙,仿若一生洗不淨,罪孽隨身。


  當香六牙趕到時,天色已經微明,但仙山洞府內卻未見燈火,他緩步走入,只見道拂衣身首異處,還有那持著戟跪在一旁的身影,他輕誦佛號,扶起那染紅的身影,望著自己的那雙眼失了光芒,一切不需言語,他將她擁入懷中,不顧身上的衣裳被血染紅。


  「我與你同行,你依循天理,無罪。」他早已知曉此事,西窗月將所有的事告知,字字句句早已烙於心中,而他也曾企圖尋找過解法,他算無遺策,卻沒想到事發如此瞬速。


  懷中之人顫抖得厲害,早已溼潤的胸懷被染紅的衣著,令他心疼不已。


  「雪鷺,先睡吧…睡一覺,便好了。」

  他親手為好友收埋,誦念佛號時,西窗月木然坐在一旁,隨著他念誦著佛號,香煙繚繞間,過往歷歷在間,淚水逐漸流下,她輕撫著秀戟,自母胎為伴的兄弟,無法言語,也無法陪伴,只是以此尋求安慰,一切一切,香六牙看在眼裡,最後化為一聲輕嘆:「雪鷺,走吧,回來湯問夢澤吧…」


  他的手厚實寬大,筆繭、劍繭交織,粗糙的觸感令她感到安心,她點了點頭,隨他回到湯問夢澤。


    「那年你的手極為溫暖,牽著我回到湯問夢澤時,你是否早已知曉我的心意?」

     
  回到湯問夢澤後,天色早已大亮,香六牙原本想將西窗月送回之前的房間,卻見西窗月拉著衣角,望著他的雙眼中似有所求,香六牙嘆一口氣,拉著她回到專屬於山座的院落。本想交代僕役準備洗浴之事,兩人同坐在榻上,他輕聲誦經,在僕役傳來消息已備妥洗浴之事時,他才發現西窗月拉著他的衣角,小小的身軀蜷曲在榻上緊靠著自己,不知何時入睡。

  他的手指輕拂過她的臉龐,她向來紓展的眉宇,卻染上了愁容,潔白無瑕的臉龐上沾上的血汙,還未擦去,他憐惜萬分地望著她,不知多久,才望見她睜開的雙眼。

  「醒了?」他的嗓音中似有些沙啞,也有些莫名的情緒:「先去洗浴吧…」西窗月扯了扯衣角,搖了搖頭言道:「我…」
  「鷺君…?」
  「山座可以陪我嗎?」拉扯著衣角,西窗月眼神中除了渴求外,還有些哀愁說:「我不願一人獨處。」
  「我去喚侍婢陪你…」緩步下榻時,衣角離開了西窗月的手,而手卻被拉住了,他回頭望見那坐起身,望向自己的身影,她望著自己問了一句:「連山座都嫌棄我這有罪之人嗎?」
  「雪鷺,並非如此…」
  「那…」少女望向他,清秀的臉龐沾著血汙,眼神中若有似無的媚惑,帶著某種請求,是渴望,也是嬌縱,她伸出雙手,望向他說:「山座,陪我…」

  一語未盡,香六牙抱起她,往浴池走去。

(见三十六雨)


       最後已經脫力的她,是被那人抱回房裡,遠處的人正窺探著,卻看不清山座懷裡的身影究竟是誰,只看出香六牙百般的憐惜與不捨。

  回到房裡,香六牙放下西窗月在床上,他看著西窗月的睡容,手指描細著那臉龐五官,一筆一畫地描繪如心,他望著西窗月的身體,雖被褻衣所覆,但他知曉在那纖細的身軀下有著歡愛的痕跡,那是他親手所烙上,卻也遲疑無法停手,他望著少女平靜的睡顏卻緊皺著雙眉,他用著手指逐漸揉散,卻怎麼揉也揉不散。

  他苦笑了一陣,將臉龐貼向了少女,在她耳邊親聲說:「我該如何呢?雪鷺…」

  「六牙只能陪你走過這一段,但注定還是要放手,你有你的天命,而六牙有該作的事……,這事萬萬不可牽累你…這路艱辛,只能由我獨行,而你…」未待香六牙說完話,西窗月翻身縮進他的懷中,香六牙苦笑了一聲,用手指梳理她的長髮:「遲早你我會形同陌路,六牙可以失去一切,但你…六牙當捨…」

  這對自己與雪鷺殘忍,但應捨棄一切才是…

  香六牙一夜未眠,只望著懷中之人的睡顏,他不知何時天明,只知聽到門外的輪椅聲與那猶豫許久的敲門聲時,才知已經天明。

  他看著懷裡的人緊抓他自己的褻衣不願放手,他思索了一會,脫下那件被緊抓的衣服,隨手穿上一件外衣,向外走去。

  不全鷹敲了門,卻又暗暗覺得的不妥,他遠觀香六牙抱著一個纖細的身影步入房中,他意圖探看,卻不知他帶何人歸來,發生何事,原本不欲打擾,卻因天明後的課程與諸多雜事,不得不來打擾。

  當香六牙開了門時,他卻探看房裡的動向,卻被香六牙所阻止:「不全鷹,有事嗎?」

  「山座,今日課程與…」

  未等他說完,香六牙便推著他的輪椅往夢澤方向遠去,兩人低聲交談著,不全鷹卻知曉香六牙所隱瞞何事,卻猜不出那房裡人究竟是誰。

  她作了一場夢,夢見那難以天明的夜空,夢見手刃父親的場景,直到那人的抱擁與溫熱的池溫暖了她,卻在轉瞬變得嚴寒。
  她醒來時房間空無一人,她在床上坐起時,看著手邊的褻衣,她望著空無一人的空間,想那昨夜的池水裡的話語…與半夢半醒之間那人的呢喃。

  終究被拋下了嗎?

  她驚恐地跳下床,不顧身上的衣著,就想往外跑去,想尋找那人,卻止住腳步…她癱坐地上,無聲的哭泣了起來…

  再次被拋下,被遺棄在這裡,原以為抓住了,卻又失去了。

  直到那人的腳步聲逐漸走近,被扶起來時,那人溫柔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:「雪鷺怎麼了…」

  「我以為…」
  「雪鷺…我不會離開的,永遠不會離開你的。」
  想起醒來時的驚恐,她含淚笑了:「你不是說,你一生不離開我嗎?而今日你…人呢?」

  六牙一直都在,不曾離去。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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