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水荻

莫泷 《何處歸》4暗湧

又是那年那景,他輕輕撫著墓碑上的字捻香告別,想著那年的離別,想著短暫的相會、原本那可以相守,卻永遠無法成真的夢境。

曾經的天真以為可以選擇未來,無視於權力,無視於朝爭,也無視於未來的運命,卻被現實所撕裂崩壞。他遠走他鄉,她長眠墓中,獨留他一人撐起這片天地。

莫召奴腦中想起那人用著最後的面容說著的話語:「大哥病逝,阪良城必須有人繼承,小妹已經埋在墓中了。」

他心中無限的感慨,他抬頭看天,卻聽見那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 。

「我知道你一定會回到這來。」

雖然早知此次離開將是永遠,也知道未來的運命,只能留下一人,聽著腳步聲逐漸接近 ,他早已作好心理的準備:「幕府沒刁難你嗎 ?丸太郎已經先回落日故鄉。吾也準備離開了,也許這是吾最後一次整理這片花園。」


腳步聲停下,他聽到那熟悉的嗓音說:「風起了…」

櫻花花瓣隨風茖下,面前閃過刀光,噴濺的血就像花瓣般隨著風起。而他在耳邊聽見那人說:「秋風,是送行者的悲歌。」


死亡是早有預算之事,也許自回鄉那一刻開始,就知曉再也離不開這片故土,能死在任何人的手上,都是必然,卻沒想到最後是死在他的手上,但是至少是一種幸福,神魂還能與他相隨,不再因立場而分離。


血逐漸滴落,意識逐漸模糊。


他靠著那人的身軀,單薄的身體正在微微的顫抖,他感受到生命正在流逝,但在那過是平靜地步向睡眠。

死亡對他來說不過只是一段長眠,只是他不捨獨留下他一人。

「恨我嗎?」低沉的嗓音中帶著不捨與顫抖,莫召奴支起已無力的身體,輕輕拍上他的肩膀,像是安撫也像是交付責任般:「這座墓園,以後要你一個人整理了。」


他想摸上那人的臉龐,卻無法觸及那面具真實面容,那面容與所戴的面具下所流下的血淚,滴滴落在他的心中,他想說聲別哭,卻無力說出,也許就是兩人的命運,注定說不出真話。


面前的人恢復了平靜,輕聲說道:「我為你,再種下一片的白菊。」

刀光再現,落下的櫻瓣染滿了鮮血,在意識模糊之際,莫召奴聽見他的話語像是對命運的控訴:「其實我們都沒抉擇的權利。」


在死亡的邊緣,黑暗中有一句話若有似無,在他耳邊響起:「你可會怪我嗎?」


「我不怪你…秀瀧…秀瀧…」

莫召奴醒來,看到熟悉的房間,房裡紅燭滴淚,燈火未熄。

身上的疼痛令他難以起身,卻在起身之際發出聲響,在一旁假寐的青年醫者被聲音驚醒,看見莫召奴想從床上起身,趕忙過去相扶:「「四叔,你還好嗎?」


「還好…」話還未說完,莫召奴看著面前的年輕醫者問:「續緣,我睡了多久?」

「三夜三日了。」

「這次四叔傷勢沉重,爹親交代我務必趕來看顧你。」續緣號脈,檢查完傷處後,扶他倚在床頭說:「四叔,爹親言說,你的身體暫時不宜入戰局,要你休養好身體為宜。」

「吾知曉了。這段時間就多勞了。」

「叔姪一場何必言謝。」


莫召奴看著紅燭上的火光,許久後開了口:「續緣可有安神香?」

「四叔是睡不安穩嗎?」

「是不該相思,成能成眠。」



那一幕始終在他的夢中迴盪,拔刀的那一刻,那人滿足的笑容與用盡氣力的安慰都刻印在腦海之中,無數次夢境是他死在劍下,再無迴旋的餘地,而良峰秀瀧丶良峰貞義在身後看著他拔刀。


吾是誰?

你是良峰秀瀧,也是良峰貞義,但你也不是他們,這二個人早己死在阪良城,而你也殺了莫召奴…

我是秀瀧…並非良峰貞義…

在世人眼中,你就是良峰貞義,非是他人。


吾只能是良峰貞義,而秀瀧早已死去了,死在那年、那日。那把刀刺穿的豈止是莫召奴的身體,也是良峰秀瀧的心。



斑斑血跡,落那在黑色衣服上,再也洗不淨,一如下定決心開始,手上的汙濁再也除不盡。


當良峰貞義醒來時,已近丑時,在他的房內並無燈火,只有劍放在壁龕的架子上,良峰貞義披起手邊的外掛,拿起劍向院裡走去。

眾所皆知,良峰貞義在任何時候居所有他人的存在,過去不少刺客、想投懷送抱之人,良峰貞義總是冷著臉將人送至官衙或墓地裡,時間一久,連僕從也不敢進入。

夏日的庭院內,紫藤飄搖,而他坐在廊下,懷抱著劍,抬頭仰望月光。

自五年前,每晚總夢到一日的景象,夢醒時全身汗水淋濿,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交織在臉上。

他有多想隨他而去,卻割捨不了所有的情感還有那責任。原本想著早己可以遺忘,卻知道自己永遠忘不了。夜深沉,只有一人坐在此處,而身邊的人都不在了,只有這把手中的劍始終陪著自己。


『太多情』是師尊給自己的評語,就因為太多情,他捨不了所有的事物,作了太多難以兩全的抉擇,也背負了許多難以缷下的責任,直到現在,他才意識到那些事未必不能放下,只有因為自己的執著與不捨。

當選擇了那孩子,是唯一也是最佳的選擇,卻下不了決心去打磨他。


良峰貞義感慨萬千地說:「那年的我還是心狠些了,想必你在的話,應該也會笑我吧…。」


才這麼想時,就看見庭院中有盞燈火搖曳,深夜才回來的良峰君詔正站在居所裡入口處,徘徊多時。

良峰貞義嘴一撇,這孩子還是沒什麼長進,便朗聲一語:「進來吧。」


在院外的君詔手持燈籠,抬頭看著夜空,他自真田宅中回到良峰宅時,原想回房梳洗休息,卻不自覺站在居所入口處,不敢回房。


自從進京受領官職以來,每當回到府邸時,不論多晚良峰貞義總等著他回來,要他將今日所發生的每件事作出稟報,除了敘述外,還要將自己的分析與思考一一說出。良峰貞義聽著他所說,評說其中缺漏的部份,點撥一二,令他從最初懵懂無知,迅速熟知朝政應對之法。

自從登上神風營大將之位不過半月,良峰貞義便不召見他,居所以往徹夜未滅的燈火,自那日起於夜裡未曾點亮。

他記得最後一次,良峰貞義說:「該提點的都提點了,接下來就看你的造化了,如果不行的話…」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惡意:「就證明你只到這裡,我隨時可以將你送回落日故鄉去,以失敗者的身份終老一生吧。」


今日天皇召他朝議後,又被請至真田宅中商談後。

他心緒紛亂,一回神他還是站在居所門口,本想回去了,卻被良峰貞義給叫住。


「神風營明日講武,不是天未明就要至神風營了?」

「今日天皇召見,又到真田宅議事,想著梳洗完就要趕去神風營。」

良峰貞義的神情明顯的不認同,:「還是注意身體為宜。今日你如此傍惶是為何事?」

君詔眼見良峰貞義要離開,想了想今日糾結之事,便開了口:「義父,今日天皇召見與真田龍政所議之事,為同一件事。」


「什麼事?」

「能號令天下的血誓書。」

良峰貞義停下腳步,回頭看了一眼,君詔吞了口水便繼續說:「傳聞中令三十三位領主聯合上書止戰中原的血誓書,天皇想找到那血誓書。」

「能號令天下的血誓書?」良峰貞義冷冷一笑:「如果真有這東西,那麼這東西必定是禍及天下的東西,而且有這東西,不引起天下大亂嗎?」

君詔無語的看著良峰貞義的背影,走了數步後,良峰貞義突然停下了腳步:「他們是如何說的?」

「他們說,若真有此物,那麼將會在…」

「在吾之身上吧!」君詔話語還未說完,就被良峰貞義所打斷:「因為我與莫召奴交好,甚至是姻親關係,所以此物應在吾之身上,真田龍政真是好計策,令吾父子反目。」

「天皇下令調查,並非對義父起了疑心。」

「吾如果有這樣東西,那我第一個除掉的便是真田龍政,還會等到現在?。」


隨手抽出的刀光在夜色的閃閃發亮,良峰貞義散發出陣陣的殺氣:「良峰君詔,你懷疑我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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